「二河白道」、徑中之徑(象山慶23.5.7)
《釋名》:「海,晦也,主承穢濁,其水黑如晦也。」清.王先謙《釋名疏證補》:「海之言,昏晦無所睹也。」《莊子·逍遙遊》有「南冥」、「北冥」、「冥海」之說。「冥」乃月亮始闕,同於「晦」之昏暗。「冥海」、「滄溟」之稱,反映了中國古人對海洋的認知:茫無際涯、危機四伏,連結於苦難、兇險之類的負面經驗,而稱為「苦海」。中國的地理結構是「內陸外海」型,大陸呈現出比較規則的橢圓狀,有遼闊的平原、良好的流域、足夠的水量及適宜的氣溫,提供了農業發展的條件。因此,中國先民更依賴於陸地而疏遠了海洋,乃至以「陸地」思維來認識、利用「海洋」。秦漢之後兩千年,重農抑商為既定的國策,而海洋活動是陸地農業的補充,後世把瀕海區民的涉海經濟喻為「以海為田」、「以海為禾」,是農業民族的海洋觀,《禮記·學記》:「三王之祭川也,皆先河而後海,或源也,或委也。此之謂務本。」[1]或者說,在中國古人眼中,海是地勢下沉而被江河之水淹沒的土地,是田地的一種變形;古人並不以海為地域的邊界[2]。中國古代航海技術不發達,安土重遷的內陸人對海洋不瞭解,沿海民也少有遠海探險的記錄。因此,對海洋景觀多為主觀臆測。佛經傳入後,以海洋為背景的故事數量雖有增加[3],但華夏文化以農耕為主,對物種的關注,對土地的依賴,性格較為保守、和平、中庸,因此,古文學中少有海洋之形象;由大海所激發的理想、冒險、浪漫,只停在臆想,或轉向仙話,以想像的無拘,補現實的缺憾。[4]
前文提及,內陸佛法以「江、河」為喻的,如《金剛經》、杯渡禪師、菩提達摩、《六祖壇經》及《龍舒淨土文》等,清.省庵大師(1686—1734)<偶成>亦云:「破舟救溺理無由,抵死須撐到岸頭;等得篙師登陸後,更移新棹入中流。」
在淨土們類似的比喻中,最著名的是善導大師的「二河白道」及蓮池大師的「徑中之徑」。
(一)、二河白道
《觀經疏》云:
譬如有人,欲向西行,百千之里,忽然中路,見有二河,一是火河在南,二是水河在北。二河各闊百步,各深無底;南北無邊,正水火中間,有一白道,可闊四五寸許;此道從東岸至西岸,亦長百步,其水波浪,交過濕道,其火焰亦來燒道,水火相交,常無休息。此人……即自念言:「此河南北不見邊畔,中間見一白道,極是狹小;二岸相去雖近,何由可行?」……東岸忽聞人勸聲:「仁者!但決定尋此道行,必無死難;若住,即死。」又西岸有人喚言:「汝一心正念直來,我能護汝,總不畏墮於水火之難。」此人既聞此遣彼喚,即自正當身心,決定尋道直進,不生疑怯退心。……須臾即到西岸,永離諸難,善友相見,慶樂無已。此是喻也。……眾生久沉生死,曠劫輪回,迷倒自纏,無由解脫。仰蒙釋迦發遣,指向西方,又藉彌陀悲心招喚。今信順二尊之意,不顧水火二河,念念無遺,乘彼願力之道,捨命已後,得生彼國,與佛相見,慶喜何極也。
案,此喻的前提為「譬如有人,欲向西行」,此人雖已信受(釋尊所說)彌陀淨土之殊勝,而發願往生西方,但在此時,有可能遭遇的內外之危機與險境,令彼疑、懼而退失信心:「若有解行不同邪雜人等,來相惑亂,或說種種疑難,道不得往生」,若不能直接、堅定的回覆云「隨緣起行,各求解脫。汝何以乃將非有緣之要行,障惑於我?」就須藉此喻文的鋪陳來「守護信心,以防外邪異見之難」。該文的「合喻」中說明,眾生在「東岸」的娑婆,因往昔所造的深重業力,而被「四大、五陰、十八界[5]」及「無明」所生的「貪愛」之水、「瞋憎」之火(二河)所騙所纏,也就是「五陰、煩惱、死」三魔的陷害(自造罪),難以出離眾苦;又加上「別解、別行、惡見人」等,對有心西行的念佛人「妄說見解,迭相惑亂」,令彼人多所遲疑,而不能繼續向前,甚至轉身倒回;此乃「外(天)魔」的誑惑也。如此內魔、外魔交互阻撓,而眾生「貪瞋強而善心微」,又不遇「大善知識」的教導與提攜,以此之故,十有九人可能畫地自限或半途而廢;這不但陷眾生於不利,也令諸佛更不忍,因此,就在內心及外境之種種「魔(雜)音」干擾之間,出現了一條大約闊「四、五寸」[6]、長「百步」的白道(清淨願生心),雖總是被貪水所濕(染汙)、瞋火所燒(毀壞),令人望而生畏;但由於東西兩岸(釋尊勸遣、彌陀招喚)慈愛之聲的加持、攝受,行者終於把定信念,放手一搏,「尋道直進,不生疑退」,乘佛大悲願力,須臾即到西岸。
有人說,日本淨土宗以「二尊教」為《觀經疏》的眼目,依此而成的「二河白道圖」,[7]說明了「眾生貪瞋煩惱中,能生清淨願往生心」;也有說善導師在「三心釋」之後描繪「二河白道」的場景,是為了保護念佛人的「信心」,給了我們無窮的安慰與希望[8]。
有人考察《觀經疏》此喻的可能來源或類似說法,如《地藏本願經.閻羅王眾讚歎品》:「譬如有人,迷失本家,誤入險道,……是善知識,提攜接手,引出險道,免諸惡毒,至於好道,令得安樂。」據此認為《觀經疏》二河白道,與《本願經》迷路人,顯示了「末法」眾生的困境,及應機適緣的教法[9]。
或如《大般涅槃經》卷23「篋蛇」喻,《大智度論》卷37:「如人行狹道,一邊深水,一邊大火,二邊俱死。」及《法華經》、《寶積經》、《阿含經》之說;較直接的影響可能是曇鸞師《略論安樂淨土義》:「譬如有人,空曠回處,值遇怨賊,拔刃奮勇,直來欲殺。其人勁走,視渡一河,若得渡河,首領可全。爾時,但念渡河方便,……但有此念,更無他緣。」道綽師《安樂集》亦有文句相似之喻,而略變其結語云:「念念相次,無餘心想間雜。……但能專至,相續不斷,定生佛前。」[10]
相較於前述「乘(智慧、本願)船而渡(煩惱、生死)海」的教示,此「二河白道」喻有兩個特點:
1.或有人問:古云:「餘門學道,如蟻子上於高山;淨土往生,似風帆行於順水。」[11]相對於「水路,乘船則樂」,走在「白道」上,豈不成了「陸路,步行則苦」?
試答:譬喻乃方便之施設,不可在文字上比較,須透入其設喻之用心。表面上,登船任船行,則如「兩岸猿聲啼不住,輕舟已過萬重山」,不被河流兩邊的雜音(貪、嗔)干擾,輕快自在的前進,而無任何障難。相反的,這條白道(本覺清淨之願生心)既窄又滑,而二河之貪水似浪、瞋火如焚(內魔)的交相牽纏,背後又有異學別解、外道邪見(外魔)的反複煽惑;我輩凡夫,業重智淺,很難抗拒這些內外夾攻的雜訊,稍有閃失(不清醒、不堅定),就滑落河中,或倒向魔窟,繼續在三惡道中輪轉,如《觀經疏》所云:「久沉生死,曠劫輪回,迷倒自纏,無由解脫。」[12]雖然如此!也由於這一切內識外境的障礙與逼迫,更顯得「白道」的珍貴及「善知識」的重要;尤其後者,乃淨土門的核心:「白道」是離苦(娑婆之穢)得樂(淨土之淨)的唯一通路,雖似狹窄而危險,但有了二尊之教「此遣彼喚」的保證,激揚了行者的信心、堅定了行者的願意,在此推彼迎的護送下,行者一心稱名,正念直來,兩旁的二河與背後的群賊,就被忽略或模糊了,不再成為虛妄的見與執(信順二尊之意,不顧水火二河);又因二尊的護念與攝受,行者輕安無畏的踏上白道,邊走邊念佛,降伏了一切現前的煩惱,抖落了往昔所造的惡業,「白道雖狹,二岸相近」,順利的抵達彼岸(乘彼願力之道,得生彼國),蓮華化生,轉凡(識)成聖(智),昨日種種昨已死、今日種種今已生,花開見佛,「慶喜何極」!
這從踏上白道,到生彼國土的過程,因譬喻之生動,而戲劇化,易令人感受興起。從始至終,皆由二尊之教主導(隨順眾生心之本有覺性,而加持以佛之本願功德力,施設一條往生彌陀淨土之路),眾生只須信順、任憑(彼阿彌陀佛四十八願攝受眾生,無疑無慮,乘彼願力,定得往生),在內因外緣之「淨法」薰習下,雖行白道,恰似「乘船」,水火之險與邪見之亂,只如虛妄心之幻影,被二尊之悲智方便所隔離、消除,行者就在此遣彼喚及至心稱名的和聲中,不知不覺的到達。
2. 雖然<二河白道,此遣彼喚>所云,看似阿彌陀佛端居彼岸,呼喚念佛眾生,信心勇敢的主動前來;但二河是凡夫(本性)所作,白道乃彌陀(大悲)所賜。凡夫所在之處,唯是無間斷的起貪生嗔,造作惡業;念佛人若於此自覺,必有深重的罪惡感,而捨棄自力之修行,尋求他力之救度,生前既聞阿彌陀佛本願念佛之法門,豈不且愧且喜而信受奉行;然此法之理深而行易,凡夫多疑而難信,常被「外邪、異見」所轉而退失,須假釋尊於娑婆現身,百般勸喻,彌陀於淨土發聲,千種招誘,乃能免強護持行者(念佛人)微弱之信心;因此可說,此信是二尊所賜,此法是二尊所宣,若非「佛力」無所不用其極的(二河)威嚇 (白道)利誘,全然攝取,行者將被個人的無明業習所阻,又被其他的外道異宗所惑,雖也稱名憶念,而如《往生論註》所云「無明猶在,不滿所願」,乃由「不如實修行,與名義不相應」,故其念佛之信心「不淳,不一,不相續」。由此可知,二河白道之喻,在於二尊巧設種種方便而「此遣彼喚」,攝護行者的信願與行持,令彼能於一心念佛中,被動而安然的離娑婆而生極樂。可以說,阿彌陀佛雖報身端坐於淨土,而悲心(光明)遍在於十方,《觀經疏》云,若「眾生起行,口常稱佛,佛即聞之;身常禮敬佛,佛即見之;心常念佛,佛即知之。」並且「正由心到故,身亦隨到,身隨於心故,言是法界身也。」也就是說,「身居西土」不礙於「影臨東域」;「端坐赴機」何異於「舉足立撮」?實質上是「眾生憶念佛者,佛亦憶念眾生,彼此三業,不相捨離。」[13]
(二)、徑中徑又徑
前述二河之間的「白道」,又窄又短,行者「念佛」直往,很快(須臾)就到彼岸,也不需搭船乘舟,可說是一條離苦得樂的小(方便)徑。《觀經疏》:
漸漸雞皮鶴髮,看看行步龍鍾;假饒金玉滿堂,難免衰殘老病;任汝千般快樂, 無常終是到來,唯有徑路修行,但念阿彌陀佛.
後代乃有以「徑」為「稱名必生」之喻。在諸多相關文獻中,此字略有二義:直接(逕登、逕脫、逕生、逕往、逕超、逕到)、快速(捷徑、要捷、徑路) ,如《勅修百丈清規》卷六:
諸緣未盡,早遂輕安;大命難逃,徑登安養。
腳踏實地,持誦修行,則人人必生淨土,徑脫輪迴。
至心信向,念其名號,現世必蒙福佑,身後必徑生極樂世界。
壽數忽盡,且徑往西方,見佛聞法,何患其不大悟也。
唯有西方淨土,最為超脫輪迴之捷徑。
西方淨土,乃要捷門庭,無人不可以修。
宋. 淨慈大壑《永明道迹》:
今死,當徑生西方極樂上品,又何戚焉。[14]
念佛法門,徑路修行,正按大藏,接上上根器,傍引中下之機。……前後際斷,一念不生,不涉階梯,徑超佛地。
元. 優曇普度《廬山蓮宗寶鑑》(1305)卷八<化佛來迎>:
專意一念,持一句阿彌陀佛;……只此一念,是破地獄之猛將。只此一念,是斬群邪之寶劍。只此一念,是開黑暗之明燈。只此一念,是度苦海之大船。只此一念,是脫生死之良方。只此一念,是出三界之徑路。[15]
明.圓照宗本《歸元直指》:
西方徑到莫徜徉 全要當人自主張 但得一心專念佛 蓮華國內姓名香
西方一句上乘機 莫信邪師說是非 昔日世尊親付囑 修行徑路念阿彌
西方慈父號阿彌 接引人生九品池 捷徑法門容易到 可憐多是自狐疑。
佛說八萬四千法門,皆是導人反妄而歸真也,其捷徑易行者,唯念佛一門
捷徑法門,唯有念佛,功高易進,念佛為先,若不念佛,而求出離者,終無所獲。
祖師著作中,於「徑中徑」之義最詳細的是明.蓮池袾宏(1535—1615)《彌陀疏鈔》:
徑路者,路小而捷名徑。小喻念佛為力之簡易,捷喻念佛成功之迅速。
唯此持名一法,簡要直捷,但能繼念,便得往生。……而持名又念佛中之徑路也[16]。
今但稱名.便登不退.豈非徑而復徑者哉。
單指持名.但得一心,便生彼國。可謂愈簡愈約,愈妙愈玄,徑中徑矣。
無量門中,念佛一門,最為方便。……險者崎嶇難行,曲者紆迴難到,喻餘門也。夷坦則易行,喻念佛人皆可為。直捷則易到,喻念佛速超生死。[17]
上引文字,就是念佛之為「徑路」的理由:「路小而捷」,是喻「念佛」之為力簡易、成功迅速,總之是「簡要、直捷」「簡約,妙玄」,是「捷徑」、是「普門」[18]。這可說是「白道」的另一種描述。而四種念佛法中,「持名」乃是便中之便,徑中之徑。明.蕅益智旭(1599—1655)《彌陀要解》:
說此無藉劬勞修證,但持名號,徑登不退,奇特勝妙,超出思議,第一方便,更為難中之難。……此大乘菩薩藏攝。又是無問自說,徹底大慈之所加持。能令末法多障有情,依斯徑登不退。
清. (1741~1810)《徹悟禪師語錄》:
淨土一門,最初省求悟門,末後不待發慧,不須懺業,不斷煩惱,至極省要,至極徑捷。及其證入,至極廣大,至極究竟。<示眾 普說>
一句彌陀,歸元捷徑,緊要資糧,唯信願行。<念佛伽陀教義百偈>
蓮池師倡導之「徑中徑」說,到了清末,由張師誠(1762—1830)進而開展為《徑中徑又徑》及徐槐廷(1800~1873)《徑中徑又徑徵義》,書中多所發揮,最為完備。
今不必萬行全修,只此至簡至易持名之徑路,猶不精心,果力可乎。
參禪元妙未須論,徑路橫超只一門,愚婦愚夫愚莫及,單持六字度朝昏。
六道輪迴,何所底止;一生西方,即不退轉。有如此至簡至易之徑路。
唯有西方淨土,最為超脫輪迴之捷徑。人身難得,趁康健時,辦此大事,………命終徑生極樂世界。
唯無量壽佛獨出一門,曰修行淨土。如單方治病,簡要直截。一念之專,即到彼岸,不問緇白,皆可奉行。但知為化愚俗淺近之說,其實則成佛道捷徑之途。
這是說,持名念佛之為徑中徑又徑,乃因其「至簡至易、簡要直截、單持橫超、奇特勝妙」,且「不求悟門、不待發慧、不須懺業、不斷煩惱」;清.悟開(?~1830)《念佛百問》對此解釋如下:
其意有二:一則就中下之根,說要截斷輪回,徑往西方,永超生死,只消專志念佛,心不顛倒,不論賢愚,皆能成就,故云簡易;一據六度萬行,祇劫熏修,方成佛道,今則六字洪名,不拘久近,果能正念分明,便得彌陀接引,托質蓮胎,俱臻不退,豈非簡易?
近代以來,淨土門的興盛普及,幾乎成了中國佛教的代言者,就在其義理殊勝而行持簡易,是一切人皆可修、可成的捷徑,印光大師(1862—1940)云:
淨土法門者,如來一代時教之特別法門也。……上、中、下三根普被,禪、教、律一道同歸。下手易而成功高,用力少而得效速。允為九界眾生歸真之捷徑,大暢本師釋迦出世之本懷。(無錫西方殿緣起碑記)
持名一法,括囊萬行。全事即理,全妄即真。因該果海,果徹因源。誠可謂歸元之捷徑,入道之要門。(重刻佛說阿彌陀經序)
淨土特別法、持名括萬行,「下手易、用力少」,乃眾生歸真之徑、入道之要。圓瑛法師《勸修念佛法門》亦云:
信六方諸佛,各出廣長舌相,讚歎淨土法門,是不可思議功德。歷代賢聖,宏揚淨土法門,為修行徑中捷徑。……可以徑登不退。[19]
特別者,謂至頓至圓,不同於一切通途教門;言捷徑者,乃最巧最易,既能速成且功效又大。……四種念佛中,尤以「持名」下手最易,雖似曲為中下,仍亦最頓最圓,故得三根普被,利鈍全收,是故古德又判為徑中徑又徑。
祖師大德的註解叮嚀,可謂用心懇至,我輩有幸聽取,當依《龍舒徑土文》(普勸修持/四)所勸而作念云:「吾曾自無始以來,輪迴六道,不曾知此法門,故不得出離;今日知之,豈可不即時下手!年高者固當勉力,年少者亦不可因循。」
<附錄>由「二河白道」及「徑中之徑」延伸的另一個意象,則是「津梁(渡)」,渡口上的接引行人的橋梁,或曰「通津、要津」。唐.法照(747~821)《五會法事讚》:「到彼自然成正覺,還來苦海作津梁。」明.李贄(1527—1602)《淨土決》:「天臺智者《決疑十論》,可謂往生淨土之津梁矣。」明.蓮池袾宏《彌陀疏鈔》:
所以能為津梁者,為有最勝方便故。………此持名念佛,徑中之徑故。又繇是徑中之徑,乃能津梁末法故。
以淨戒真因,登淨土極果。津梁劫濁,摧伏魔邪。報釋迦之深恩,滿阿彌之大願。卷1<西湖寺安居疏>
若頑愚迷津,得船不上,牽裳作筏,抱石為舟,既無迴轉之力,是真定業難逃矣。卷5 (寄壁如兄)
下愚皆可登其閾,上智終莫踰其閫,三根普資,四悉咸備,正法住世,諸祖已共弘揚,末運迷津,四依能無獨讚。……橫超三界,無煩九次第修,豎徹寂光,不俟三僧祇證,誠劫濁津梁,昏衢寶炬也。卷6<靈峰寺淨業緣起>
末世修行,多敗少成。公其諦信《法華》威力,及「阿彌」願輪。頓除愛見之私,速往金蓮之津。卷8<弔不忘文>
彌陀一句作津梁,阿鼻直達安樂國。卷9<自像贊>
旋萬法而指歸淨土,憫五濁而廣作津梁。卷9<雲棲和尚蓮大師像贊>
如上引文,皆以「念佛生淨土」為末法(五濁)眾生得度的津梁,以其為橫超、豎徹,「無煩九次第修,不俟三僧祇證」,「最勝方便」之徑中徑也。於是而有清乾隆50年(1785)了慰/編輯之【淨土津梁】[20],收集淨土門之重要經論13種,徹悟大師<跋>云:
然而津梁雖設,履踐在人,撩起便行,阿誰無分。所貴賈勇先登,占寶蓮之上品;玄關直踏,獲法忍於無生;佛記早承,願輪速轉,遍剎網而縱橫應化,盡劫波以輾轉津梁。則苦海勞生,由是而蒙利濟者,可復量哉。如其逐世波而忘返,趨顯道以苟安,或則玩津梁而不進,守津梁以自足;不驚汨沒竛竮之苦,卒致問橋戀筏之譏,其何以慰集者之苦心,且深昧夫命名者之大義也矣。
淨土相關之佛菩薩經論及祖師大德專著,或開示、或證誠、或讚嘆、或勸請,異口同聲,為了眾生聞而信受、行而願生,依此得乘彌陀之本願功德力,永離娑婆、速往淨土,得享無窮之樂、皆獲無量之壽,得證無生法忍、廣度無邊眾生,如此「往/還」二相之迴向,即是自/他同生(極樂)之津梁也。楊仁山(1837—1911)也認為,淨土法門應以經論為津梁,其〈學佛淺說〉依「知解」分三種根器[21],並勸勉「專持佛名」者云:
隨己堪能,或讀淨土經論,或閱淺近書籍,否則「單持」彌陀名號,一心專念,亦得往生淨土。……凡夫習氣最重,若令其專念佛名,日久疲懈,心逐境轉,往往走入歧途而不自覺。故必以深妙經論消去妄情,策勵志氣,勇銳直前,方免中途退墮也。
《淨土十要》也,字字皆末法之津梁,言言為蓮宗之寶鑑,痛哭流涕,剖心瀝血,稱性發揮,隨機指示。雖拯溺救焚,不能喻其痛切也;捨此則正信無由生,邪見無由殄也。
這些文字一致以「稱名念佛」,為當機契眾、弘法利生的津梁。印光大師另有校訂《念佛飭終津梁》云:
又如重舟膠淺,櫓楫難施,正需前挽後推,方能濟渡。眾生業重行淺,非自心力所能出離,故滯於生死。若淨眾推之於後,彌陀接引於前,固何往而不生西哉。念佛飭終之方便利益,其切要如此。……在娑婆為同行淨侶,於安養作蓮胞昆弟,度人適以自度,自利即屬利他,感應道交,理所固然。佛會同仁,盍興乎來!
此段恰可為本文的結語。慧淨法師<念佛的利益>亦云:
渡苦海之舟航,出三界之徑路:六道苦海,唯佛能渡。一沙雖輕,直沉海底;重石乘船,可達彼岸。三界長夜,五戒十善四禪八定,尚未能出;但念彌陀,十萬億程,一念即至,古德謂之徑中徑又徑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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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徐素琴<從《釋名》看古代中國人海洋意識>
[2]葉舟<海洋文化與文學,為什麼很多時候是空白的?>
[3]司聃<《山海經》與海洋意識:中國人的海洋文學起源>。「觀音」信仰是中國佛教文化中最具海洋屬性的;可參閱陳玉女《觀音與海洋—明代東南沿海的觀音信仰》
[4]俞瓊穎/王玫<從歷代海賦看中國古代文人的海洋情懷>
[5]六根+六識+六塵
[6]這是狹窄的步道,只比纏小腳的「三寸金蓮」大些。
[7]陳敏齡<親鸞的聖典觀及現代理解的課題>
[8]慧淨法師<善導大師淨土思想(十七)>
[9]王淨慧【《地藏菩薩本願經》思想探析】,論文中引《地藏本願經科註》云:「謂迷真重故,不識四諦,以致流落十使險道之中。」
[10] 岡誓純<淨土宗的「二河白道」信仰>
[11] 《蓮宗寶鑑》卷六<較明修行難易>
[12]機之深信:「自身現是罪惡生死凡夫,曠劫以來,常沒常流轉,無有出離之緣。」
[13] 象山慶<悲救三圖:立撮.回首.鉤召>
[14]《淨土資糧》卷四云:「死,徑往西方,不亦樂乎。」
[15] 案,這幾句話,被今人改為「一句彌陀,是斬群邪之寶劍。一句彌陀,是破地獄之猛將。一句彌陀,是照黑暗之明燈。一句彌陀,是渡苦海之慈航。一句彌陀,是出輪迴之徑路。一句彌陀,是脫生死之良方。一句彌陀,是成佛仙之秘訣。一句彌陀,是換骨髓之神丹。八萬四千法門,六字全收;一千七百葛藤,一刀斬絕。」並誤植於「省庵大師」云云。網路上不考其出處,而隨手轉載。或乃因這幾句話出於《蓮宗寶鑑》,且云「只此一念,即是化佛。……只此一念,是本性彌陀。只此一念,達唯心淨土。」故被淨土宗人改頭換尾。又,《省庵法師語錄》<示禪者念佛偈>云:「一句彌陀 頭則公案 無別商量 直下便判 如大火聚 觸之則燒 如太阿劍 攖之則爛 八萬四千法藏 六字全收 一千七百公案 一刀斬斷 任他佛不喜聞 我自心心憶念 請君不必多言 只要一心不亂。」<念佛偈>:「念佛一聲 潄口三日 一句彌陀 眾罪消滅 兩家公案 是同是別 擬議思量 八萬億劫。」又〈蓮宗寶鑑.臨終四關〉云:凡脩淨土者,要當酌實蠲浮思,專想寂念念彌陀,全身放下,但能堅此一念,便可碎彼四關,則淨土蓮臺,的非遙矣。可謂「一句彌陀無別念,不勞彈指到西方」。
[16] 《雲棲淨土彙語.答張百戶廣湉》:妄念是病,念佛是藥;久病非片劑所能療,積妄非暫念所能除,其理一也。………入道多門,惟此一門,最為捷徑。
[17]《彌陀疏鈔.演義》:略陳有四:一、不值佛世,得常見佛……二、不斷惑業,得出輪迴……三、不修餘行,得波羅密……四、不經多劫,得疾解脫。……徑中之徑者,念佛,已是修行徑路;而持名念佛,但以四字洪名,直登不退,事不繁而功極大,故為徑中之徑。餘門學道,萬里迢遙,念佛往生,古稱徑路。而念佛一法,復有多門,今此持名,是為徑路之中,徑而又徑。鶴衝鵬舉。驥驟龍飛,不疾不行,而速而至,徑中徑矣。
[18]《彌陀疏鈔》:三學高僧,九流名德,若幽若顯,若聖若凡,如萬水無不朝東,似群星悉皆拱北,方之捷徑,號曰普門。
[19] 月悟<念佛·研教·往生>:《釋教三字經》說:「修行必擇一捷徑法門,方能有成。念佛法門,最為捷徑。而持名念佛,尤為捷徑之捷徑法門也。最為要妙,宜篤信而力行。」《釋教三字經》明.吹萬老人/著,敏修/注釋,共183偈,十大段。初釋法界之義;次述佛陀降生、出家修道、證道之因緣,及其演說華嚴、阿含等之次序;其次敘說佛法在印度、我國傳承之歷史,及十宗之概要;再次論釋五蘊、六根、十二處等諸法之義;最後勸人依循信、解、行、證之次序修行,並舉出諸多古德之行誼,以勸誡後學。本書於清末重編,楊仁山作序,據載,印光大師在普陀山掩關,曾將本書內文改正十分之三,並修改註解十分之七。南亭法師《釋教三字經講話》以語體文注解。
[20]京都衍法寺重刊本:內收《阿彌陀經》、《無量壽經》、《觀無量壽佛經》、《淨土十疑論》、《念佛三昧寶王論》、《淨土生無生論》、《龍舒淨土文》、《淨土或問》、《淨土指歸集》、《雲棲西方願文畧釋》、《雲棲戒殺文放生文》、《淨土法語》、《蓮花世界詩》13種。《淨土十要》雖選列,惜經删節;此書乃足本。徹悟大師<跋>云:「余因歷觀三經,明因舉果,大開淨土之門。三論,顯理破迷,的示唯心之要。龍舒文,導初機而精詳曲盡。指歸集,采眾善於事理圓通。或問數紙,搜決禪者孤陋之疑。法語一章,力振行人因循之弊。雲棲願文,自註戒殺放生等篇,莫非往生急務,助行要門。至若蓮花世界詩,雖文出遊戲,而理實圓常,況寫境傳神,引心入觀,攝化門中為不可少。善哉,念佛一門,得此諸說,無機不被,無路不通,統萬流而歸淨土,誠為一大津梁矣。爰為題名曰《淨土津梁》。」
[21]〈學佛淺說〉云:「學佛者當若之何?曰:隨人根器各有不同耳。利根上智之士,直下斷知解,徹見本源性地。……其次者,從解路入。……然後依解起行,行起解絕,證入一真法界。仍須回向淨土,面覲彌陀,方能永斷生死,成無上道。……又其次者,用普度法門,專信阿彌陀佛接引神力,發願往生。」可參閱方廣錩<楊文會的編藏思想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