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,不出其位(象山慶22.7)
曾子曰「君子思,不出其位」,與「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」、「君子素其位而行,不願乎外」的語意類似,是一種自我節制:個人的思想、行動,不踰越其定位(社會角色倫理本分),安分守己,不狂(涉入)不亢(侵犯)。但也有畫地自限(狷)、井蛙觀天(窄)的缺失。若就人性的現實,也可喻為:人只能在個自的「業習與認知」本位中思惟與行為,很難客觀地看待我之外的人事物(他者),也難以了解他者的習性與需要,因此,只能以「自以為是」的 (推己及人的框架、偏誤) 幫他忙、對人好,這是「別業(我與我所)」的侷限性,雖然也有大範圍的共業(良知、同理心),但一般較抽象且不覺,多半是「我見我思」先行,碰壁了,才有「設身處地」的警覺;或從始至終堅持己見、埋首沙坑,我行我素而不悔,有時付(做)出一些不得當的善意(行),反而讓人難堪(或煩惱),這也是無可奈何的,因此,我們在布施(給予)之時,只能謹言慎行、和顏悅色的表達其善意,不可過度熱情或強人所難;若是受(領納)者,則盡可能看心而不看事、受恩而不受傷。施與受雙方都是凡夫,有各自的(煩惱)習氣,彼此往來,多感謝而少計較,留一些學習的空間及交流的餘地,或許,人情溫暖些、生活輕鬆些吧。南無阿彌陀佛
/君子:(不越)素位[1],安分守己—佛位之願行與功德,非我所測所知,只可聞信奉行
\凡夫:(不離)本位,我見我執—凡位之煩惱與業習,非我能斷能除,有賴佛力攝受
同樣是「思,不出其位」,在君子是素位而行,守本分而不逾矩,在凡夫是本位為主,隨習氣而受蒙蔽;這兩者在本願念佛人而言,也可歸為機法二信:「一者決定深信:自身現是罪惡生死凡夫,曠劫以來,常沒常流轉,無有出離之緣。二者決定深信:彼阿彌陀佛四十八願,攝受眾生,無疑無慮,乘彼願力,定得往生。」自知凡夫,所思所行,不出三毒五惡之業習,難以突破我見而常在輪迴;得聞佛願,難思難議,不因淺智薄福而疑慮,即可信順佛說而往生淨土。慧淨法師云;「信機則柔軟、慚恥、包容、體貼、關愛之情常生;信法則謙敬、感恩、安穩、喜樂、滿足之心常存。」思不出其位,故自知愚惡而信佛悲智,兩者同時而相成,於彌陀本願及安樂國土之不可思議,直下信受而不妄思議,就此安住而一心稱名;既不落於凡夫之自力慢心而刻意求解,亦不因誤解或曲解而起疑否定,墮於自暴自棄[2]而耽誤了念佛往生之契機。印光大師云:
人之處世,一一須按當人本分,不可於分外妄生計慮。所謂「君子思不出其位」。又曰「君子素其位而行」。汝雖於淨土法門,頗生信心,然猶有好高務勝之念頭,未能放下,而未肯以愚夫愚婦自命。須知了生死,愚夫愚婦則易,以其心無異見[3]故也。若通宗通教,能通身放下,做愚夫愚婦工夫,則亦易。否則通宗通教之高人,反不若愚夫愚婦之能帶業往生。淨土法門,以往生為主。隨緣隨分,專精其志,佛決定不欺人。否則求升反墜,乃自誤耳,非佛咎也。--《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第二》:復周群铮居士書二
通宗、通教之人,方能作真念佛人。而一無所知、一無所能之人,但止口會說話,亦可為真念佛人。去此兩種,則真不真皆在自己努力,依教與否耳。--《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第一》:復永嘉某居士書一
汝尚不能自利,何得便籌度利人之事乎?君子思不出乎其位,須知此心雖好,亦是學道之障。古人云,「只怕不成佛,勿愁佛不會說法」。汝但自行有得,如神龍一滴水,即可遍灑全國。若非神龍,縱得全江之水,亦無所濟矣。--復溫光熹居士書一
通宗通教之上品高人或無知無能之下品愚人,皆為彌陀本願之所攝受,平等而無差別、恩賜而無條件,學人雖自知其根器之智愚,但不可妄生比較之心(計慮)而自高(好高務勝)或自卑(屈己從人),唯須放下己見與雜思,「隨緣隨分,專精其志」的依佛所說,信願持名,同蒙彌陀接引而往生極樂,如《法事贊》云「人天善惡,皆得往生;到彼無殊,齊同不退。」生前念佛,若行有餘力,思有以「利人」,之須就己所聞所行之教理與經驗,轉施於人,於念佛人(素位)分內「自信教人信」即可,不急於「籌度說法」,好為人師而生慢或分心,自障其念佛求生之淨業也。
《道德經》:「大道甚夷,而民好徑。」有時候,平坦直通的大路,人們反而起疑「有這麼順暢?」寧可另求旁門左道、奇術秘方,到後來多半是迂迴自誤、或冤枉自傷[4],這或許是多劫業力(癡習、疑根)之使然,難以跳脫其無明之慣性(不出其位),王陽明《傳習錄》云:
道之大端,易於明白,……顧後之學者忽其「易於明白」者而弗由,而求其難於明白者以為學,此其所以「道在邇而求諸遠,事在易而求諸難」也。孟子云:「夫道若大路然,豈難知哉?人病不由耳。」良知良能,愚夫愚婦與聖人同。但惟聖人能致其良知,而愚夫愚婦不能致,此聖愚之所由分也。節目時變,聖人夫豈不知,但不專以此為學。……夫良知之於節目時變,猶規矩尺度之於方圓長短也。節目時變之不可預定,猶方圓長短之不可勝窮也。故規矩誠立,則不可欺以方圓,而天下之方圓不可勝用矣;尺度誠陳,則不可欺以長短,而天下之長短不可勝用矣;良知誠致,則不可欺以節目時變,而天下之節目時變不可勝應矣。
若喻之於佛法,則大道(良知良能)喻如純一無偽[5]、信心直行之本能,如歸命阿彌陀佛(本願救度)而念佛往生之他力淨土門;小徑(節目時變)喻如複雜多端、止觀兼修之教理,如隨學諸佛菩薩(三學六度)而斷惑證真之自力聖道門[6]。《孟子·告子上》:「此天之所與我者,先立乎其大者,則其小者弗能奪也。」 若能直心信受釋尊(三經)所宣說、諸佛(同讚)所證誠,及歷代祖師(大德)所勸進,以「本願稱名,凡夫入報」之信行而立其大本,盡此生而安住於單純簡易之念佛,從始至終不換題目、不雜用心、不兼餘行、不嫌平淡,久而久之,心念越來越清淨,生活越來越無事,少思少慮少煩惱、少知少解少爭執,以佛光為心光、以佛力為我力,順其自信(受用)而轉說(分享)教人信,生前同聲念佛,命終同生極樂;乃知「一切法門,六字全收」;「該羅八教,圓攝五宗」;「一聲超十地,六字括三乘」;「念阿彌陀佛,即是念十方諸佛;生極樂淨土,即是生十方淨土;能以此自利,即能普利一切」;「彼佛名號,即是無上真實至極大乘之法,無上殊勝清淨了義妙行,無上最勝微妙陀羅尼」;「一聲阿彌陀佛,即釋迦本師於五濁惡世所得之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。今以此果覺,全體授與濁惡眾生」…….。可以說,念佛往生,雖於意識(思考論議)上難信,實乃生命(離苦得樂)之本能,是十方眾生之所嚮,也是一切法門之所歸。只須順此他力念佛之心(致良知),即可通彼自力修行之法(括時變),以不變而應萬變,無欠無餘。雖「思(念佛)不出其位」,然「居其所而眾星拱之」,「在其處而萬川歸之」,所謂不離本行但念佛,不越其位具萬法。就此安住於彌陀大悲弘誓的攝取,所思所行皆在名號光明中,不出格、不踰矩,素其位而足,不願乎其外,以凡夫帶業煩惱之身念佛,乘彌陀本願功德之力往生。南無阿彌陀佛
[1]《禮記.中庸》:君子素其位而行,不愿乎其外。 [2] 《孟子.離婁上》:「自暴者,不可與有言也;自棄者,不可與有為也。言非禮義,謂之自暴也;吾身不能居仁由義,謂之自棄也。仁,人之安宅也;義,人之正路也。曠安宅而弗居,捨正路而不由,哀哉!」 [3]不廢居家業,而兼修出世法。雖似平常無奇,而其利益不可思議。良以愚夫愚婦,顓蒙念佛,即能潛通佛智,暗合道妙。較比大通家之卜度思量,終日在分別中弄識神者,為益多多也。以故愚夫愚婦念佛,易得益。大通家能通身放下,亦易得益。若唯以義理是卜度者,則不得益,或反得病。及未得謂得,流入狂派者有之。(復四川謝誠明居士書) [4] 《列子·說符》:「大道以多歧亡羊;學者以多方喪生。」 [5] 朱熹《四書章句集注》:「大人之心,通達萬變;赤子之心,則純一無偽而已。……擴而充之,則無所不知,無所不能,而及其大也。」 [6] 以上只是「形式」對比,未必如實精確,但取其「相似」即可。